
大家好,这次市水文化研究会沈季民会长和我把大家请来,不是做讲座,主要还是讨教。也就是说我只是抛砖引玉;把砖抛出,玉引进;砖就值了。
“运河是一条物质之河,千百年的流淌,改写着南北中国的历史;运河又是一条精神之河,千万里的求索,承载着民族的气节。”
坐落在运河出海口甬江畔的“冰厂跟”,作为一个城市地理坐标,已经矗立了好久。可是要作为城市的文化坐标,可能还要待好久。多久?谁也不说不清;因为每个市民对城市与价值标准理解不同。每个市民心目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而区别于他人的城市
我先汇报一个概念,就是城市文化的标准是谁定的?通常的说法是:城市文化是市民的文化,是由市民定的。其实不然;许多城市都是由某个领导或专家确定,或者政府发一个文件,确定做某一件事,城市的“精神坐标”就确定下来了。这样的例子太多,尤其在当代,这儿恕不展开。
这种文化现象,大多是书面形式,有论文论据论证;我们不妨定义为“雅文化”。但这不是城市文化的全部,从历史上说,城市深层次的文化定义,是由城市千百万的市民,在千百年流淌的历史长河中、通过时间的发酵、或由一个代表人物“出面一呼”形成的。
如汤显祖功名不就,到宁波向名士屠隆求教艺文,回江西途经徽州,为那儿勃勃开发的“商务”深有感触,写道:“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后就成为徽州与徽商的金字“招牌”。
这种由“市民”做成“招牌”,由某个名士“说”出来的城市“文化”现象,也可以称之为“俗”。
在此的“雅”与“俗”;我并无贬褒之意。从长远眼光来看,后者似乎更靠谱一些。
我为何提此问题?是想说清楚这种“雅”、“俗”之分,其实都可以促进城市文化的建成。如“它山堰”,如果没有王元玮坐着“位置”,可以成吗?“俗”文化虽在民间悄无声息、在市井巷陌、村庄坊间约定俗成地形成,经过千百年时间的发酵,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登室入堂”,成为城市文化的主流。如“妈祖信俗”,不就在民间,经过上千年的“发酵”流行开来的吗?
回到原题上来,这与冰厂跟兴衰有何关系呢?
有的,而且关系大着哩。就现象看,把“冰厂跟遗址”与城市文化联系在一起有些怪,“冰”是纯物质的,而且在人类生产、生活中属于“小宗”。但只要我们把十七、八世纪以来,宁波人储冰、藏冰的“冰文化”内涵,与城市的生产、生活与发展内涵结合起来,你还真会发现这“冰厂跟”遗址,在城市文化中占了一块很大的内容。
就多数市民来说,一提到城市文化坐标,就会想到它山堰、天一阁、庆安会馆和白云庄、鼓楼、天封塔、保国寺、天童寺等等文化景点。其实就宁波的文化坐标来说,上世纪前半期是灵桥、江厦街;下半期江厦街不再那么重要,把“老江桥”地位提升了上去。到了本世纪,可能还是新建的老外滩与天一广场的“知名度”更高一些……
但在16世纪延伸至上个世纪,“冰厂跟”一直在人们的心目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
先掉点“书袋”说与大家听听——
宁波上规模制冰起始于明朝。据明嘉靖年间松江府昆山人郑若曾(字伯鲁,号开阳,明代著名的布衣军事家、战略家)在《江南经略》中记载:“在明代,宁波的黄市洋一带就有四五座‘冰荫\’(即冰厂)专为渔船供应冰块。”
当时浙东习俗是将所得鱼货用盐来腌制;而不是像如今一样流行冰鲜,所以冰厂的数量应该也是有限的。
清人徐兆昺所著《四明谈助》这样描述“冰窖”外形:“冰厂窖田覆草,中脊建瓴,前后峻削,如马鬣封然,不至积而渗漏,地上籍之以草,通长沟,冬月抬冰至满,必使封固周密,旁不通风,下可泄水,庶无消化之患。至夏日应用,每日江船运开,诸厂皆然,连绵十余里不断。”
这是《四明谈助》对宁波运河入海口甬江南岸原始“冰厂根”的描述,可想那时的冰厂,已成为宁波城市文化的一道风景。
清代诗人李邺嗣也对浙东一带冰厂满怀豪情地吟诵道:
“鱼鲜五月味偏增,积冻中舱气自凝。
未出洋船先贵买,几家窖得一田冰。”
这些都是在国人眼里,洋人对城市文化的“嗅觉”,也许比我们灵敏些。
这儿我不得不提,在初涉宁波的洋人眼里,宁波甬江冰厂跟的“万亩冰田”景况,也许比当年庆安会馆与天一阁等文保景点更为“晃眼”。
19世纪初的英国摄影家约翰.汤姆逊的游记《中国与中国人的影像》中,曾以优美的笔调描述初夏时节轮船在甬江航行的见闻,提到对他来说眼睛为之一亮的新事物:“江岸上那一排排连绵不绝的冰屋,里面贮存的冰用于夏天的时候给鱼保鲜……”
这位约翰.汤姆逊说的“冰屋”,便是“老宁波人”口口相传的“冰厂”。
在18世纪将茶叶自中国引入印度的苏格兰植物学家罗伯特.福钧,来此时也对甬江南岸绵延十里的“冰库”,充满了好奇:“乍看上去,很像英国的干草堆。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构造,竟然可以在夏天很好地保存冰块。”
他又说:“1844——1845年冬天,是一个暖冬,这一地区的池塘、运河里很少或者根本就没结过冰。冰库自然也没有新冰入贮,但很多冰库还是贮存了大量的冰块。这些冰却是前一年冬天存放在那儿的,就这样,市场上有冰块出售。”
最有说服力的应是当地史志的记载。
《鄞县通志·食货》记载:民国初期(1911年)“甬江渔船当渔汛期至,由奉化江扬帆而来,经过东乡、梅墟,必购冰贮舱下,使船载重始可浮海。及在定海洋面渔获而归,将贩甬上之渔行也。又经过其地,则再冲冰,使鱼味鲜美,且可以持久。故梅墟一带沿江十里之地,栉比而立者,皆雔形草盖之冰厂。”
又记:“晚秋收获后,灌田以水,支木建厂,茨草其上,掘地为洼,用以贮冰。十月以后,天寒凝冰,早晨二三时,乘月光,将由所结冰藏至厂中,至翌年春间,冰期始断,乃扃门待售于冰鲜船。”
据民国二十四年(1935)《鄞县通志》记载:“梅墟一带沿江十里之地,冰厂栉比而立,自和丰纱厂以东至镇海方向,鼎盛时,常有数千座冰厂。”
有一份地方资料这样记载:“当时鄞县人口为68万,而直接或间接从事冰业的不下万人。”
浙江省立民众教育馆有一份调查指出:1936年鄞县“下白沙村梅墟地方,和丰纱广东沿江数里”:“有大小冰厂二百计余”,“可容纳冰一万二千担至一万六千担者有五十余厂,可容纳八千担至一万担者有七十余厂,其余可容冰四千担至七千担。”
《中国实业志·浙江省卷》还详细列举了当时鄞县崇茂记、葆记、楚记、漠记、秀记、运记、采记、兰记、舜记、梅号、南号等20家的冰厂的资本和地址情况。此外,镇海、定海、象山等地,也有众多的冰厂。
至此,笔者粗粗算一下,这时宁波的冰厂估计有近万座,占地约万亩,在甬江南岸绵延约十里,从业人员超过万人,已名符其实地被称为浙东第一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