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村庄

宁绍平原的嫁女婚俗——十里红妆(外一篇)

宁绍平原的嫁女婚俗——十里红妆(外一篇)

 

童芍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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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童芍素下乡考察(左一)

 

“马来哉,轿来哉,

王家嫂嫂抬来哉,

一杠金,一杠银,

陪嫁丫头两旁分。

花烛点起红又猛,

要看新娘新嫁妆,

红漆箱笼十八只,

大橱小橱锃刮亮。”

 

    这首民间歌谣,正是浙东地区特有的传统婚妆的形象写照,也是宁绍平原嫁女婚俗的生动展示——宁海十里红妆就是其中的代表。其嫁妆大到床铺家具,小到针头线脑,一应俱全;迎嫁队伍浩浩荡荡,十分气派。其礼俗之繁杂严谨,嫁娶声势之大,嫁妆数量之多门类之齐全、制作工艺之精湛、艺术价值之高、耗资之大,为全国罕见。“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成为当地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向往和诠释。

    很久以前,浙东宁海地区就有“村姑救康王”的传说。相传南宋开国皇帝康王赵构被金兵追到宁海西乡,一个农家姑娘在晒场上用箩筐把康王罩起来,蒙骗了金兵。康王被救后,向姑娘说明了真实身份,承诺等政权稳定后,派人抬姑娘去皇宫,以报救命之恩,并相约只要把肚兜挂在门口就行了。第二年,康王来寻恩人,结果村里有姑娘的人家,每户门口都挂起了肚兜,皇帝和使者无法判断哪家姑娘是真正的救命恩人,为实现承诺,只好下了道圣旨:“浙东女子全封王”。从此,浙东女子出嫁时可享受公主待遇,半副銮驾,凤冠霞帔,嫁妆可以雕龙刻凤;这种风气至后来逐渐蔓延开来。

     自南宋以来,宁海就有盛妆嫁女的习俗。因南宋建都杭州,人口剧增导致土地成为竞争焦点,联姻成为竞争手段,嫁资成为筹码,由此促成了奇特的十里红妆婚俗。明清时期,由于海运发达,商业繁荣,当地物质生活曾经非常富庶,奢华的红妆婚俗达到了全盛阶段。“十里红妆”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明媒正娶的代名词。从此以后,不惜财力为女儿备嫁妆逐渐成为宁海地区民众的生活习惯,世代相传。

     十里红妆婚俗繁杂而又独特。结婚头天,男方要用“串箱杠”将活鸡、鱼、肉、冬笋、鱼胶等八大样以及“桶果送到女方家,叫做“送正担”。正担里还要放上“梳头包”(给新妇)“肚痛包”(给丈母娘)“厨头包”(给厨头师傅)。婚礼正日,女方首先“开面”,然后祭神。凌晨时分,男方派来花轿、吹鼓手及亲朋好友组成的迎亲队伍。女方此时要故意关紧大门,挡住迎亲队伍,讨要男方的“开门包”。待迎亲队伍进人厅堂,女方开始把糯米圆子等送给四邻八舍分食,象征团圆甜蜜。女方中午办酒,称“大业酒”。宴毕开始发嫁妆,先让“马桶小叔”(新郎之弟)用两只夏长袋(意为代代相传)挑走草席、马桶。马桶里还要放生蛋和熟蛋,这些蛋也表示新娘会生“子”;其余嫁妆都抬到男方家。此时新妇精心打扮,凤冠霞帔,打扮成旧时戏剧里的正宫娘娘模样。待吉时起身,由新妇的亲兄弟背负至天井,放在麦笠上换鞋。穿上绣花鞋后,新妇被背到花轿上,然后关好轿帘。所有兄弟姐妹立在轿前,送其出嫁。乐队齐奏,新妇则开始号啕大哭,以感谢爹娘的养育之恩,俗称“哭得狠,发得快”。轿边还要跟随4——8名未婚姑娘,俗称“伴姑妹”。

    而在花轿到达前,扛嫁妆的队伍已经到了男方家,嫁妆早就被抬进屋里,新房也布置新。为新人铺床的工作,往往要由子孙满堂、健康长寿的老妇来完成。花轿抵达,正门大开,鞭炮声声,喜迎新人。男方要将新草席或红毛毯放置轿前,由男方两位少女接轿,扶着新妇入新房。新妇一到房内,要先象征性地揩面;然后再“喂新妇饭”,喂三口,要边喂边讲“尊重公,尊重婆,两夫妻商商量量,发财致富,多子多福”等。

    婚礼仪式在堂前进行,俗称“拜堂”。鞭炮声中由赞仪(主持)宣布婚礼开始,弟兄点上一对龙凤花烛,请出新妇。在赞礼的高声指点下,新郎戴着状元帽,插着翎,与凤冠霞帔的新妇脆拜天地、祖宗,然后对拜,最后“送洞房”。接下来就是热闹的“闹洞房”,往往是年轻人围着新郎新妇,趣言俏语,夹杂着喝酒猜红拳,祝愿新人新婚美满,早生贵子。

    结婚次日,举行吃茶仪式。新妇捧桂圆茶下跪献茶,长辈们回馈里面装有银圆、首饰等的红包,谓之“押袋”。中餐“请舅”,是指宴请新妇的兄弟或表兄弟。结婚第三天,新妇偕新郎回娘家,称之“回门”,岳丈家设宴款待女婿,称“请新姊丈”。

    红妆系列家具也是精雕细琢的民间艺术精品。红妆器物一般朱漆贴金雕花,家具器皿往往采用朱砂为色料,黄金点缀,旧有“一两黄金三两朱”之说,辉煌绚丽至极。红妆制作工艺极其繁缛,首先是选料,然后干燥,再定样,当地工匠运用锯、刨、凿等专用工具,采用框架、板等构件,利用榫卯结构固定。床屏和柜上雕刻有《西厢记》、《红楼梦》、《拾玉镯》等浪漫爱情故事的连环画。红妆器物选材考究,工艺精湛,民间有“千工床、万工轿、十里红嫁妆”之说。

    婚床是婚房的中心。朱金婚床的制作非常复杂,不仅精工细雕,还选用了朱砂、黄金、青金石、水银、黛绿、琉璃、贝壳、生漆等名贵天然材料加以装饰。前帐雕刻异常繁缛,运用浮雕、堆塑、贴贝、勾漆、描金等工艺,装饰以古典名著、民间故事、戏曲人物等题材,表达多子多福、喜庆吉祥等美好愿望。前帐有四根夹柱,上刻烫金诗句,如“丹桂宫中来玉女,桃源洞里会仙郎”、“意美情欢鱼得水,声和气合凤求凰”,既表达了对夫妻生活的美好祝愿,又充满浪漫情趣。

    花轿选材要求既轻又牢固,一般选用香樟、梓木、银杏等木材,雕刻多是“八仙过海”、“麒麟送子”、“和合二仙”、“金龙彩风”、“喜上眉梢”等喜庆吉祥的题材。花轿釆用了浮雕、透雕、贴金、涂银、朱漆等装饰手法,精美华丽,犹如一座移动的精致亭阁。红妆家具器皿造型圆润空灵,简约委婠,是内房里日常用具,是

专属女主人的私人财富,直接体现女主人的审美情操,也是夫妻以及未来儿女日常必需的生活用品。另外还有十分丰富的弓鞋、肚兜、荷包、香袋、女装、腰带、绣花枕头、大红被等婚嫁眼饰以及马桶、草席、汕灯、火炉等内房用品。

    十里红妆婚俗表达了父母对女儿的拳拳爱意,也是家族财富、地位的展示,是四乡八村喜庆吉祥的社会活动。十里红妆集中了小木制作、雕刻匠作、漆作、桶作、竹作、铜作、锡作等民间匠作,运用了雕刻、镶嵌、描金、勾漆、填彩等制作手法和技艺,是江南民间手工技艺的集中展示,其精美的女红充分显示了旧时女性的聪明才智,花轿展示了女性在婚礼中的重要地位,家具雕彩体现了喜庆吉祥色彩,马桶等内房用品则寓含了传宗接代的旧时习俗。

    宁海十里红妆婚俗是浙江东南沿海乃至江南地区千百年传承的人生礼俗的缩影,其部分传统礼仪至今在宁海乡镇仍有传承。当地村村依然有出租杠箱的专业户,有出租结婚花轿的经营者,马桶仍然保留了早年的造型和装饰图案。而红棉被、红祭盘、红板箱、红大柜、红鸡蛋、红枕头、火炉、油灯等嫁妆,仍是现代

嫁妆中必备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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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始,宁海扶持江南民间艺术馆,收集和重点保护数千件十里红妆婚俗的遗存器物。2004年,宁海十里红妆博物馆正式对外开放。宁海民间工艺骨干对里红妆的制作工艺进行了研究。同时,成立宁海十里红妆婚俗研究会,对婚俗理论进行研究。“十里红妆”已成为宁海当地特色旅游的重要内容。


余姚犴舞资料照片

源于史前的文化图腾——余姚犴舞

硕大的犴头,大而圆睁的眼睛,鲜红的短须,无鳞无斑的黄色七节身躯,一身黄色短打衫打扮的舞犴手们高举七节老犴,随着锣鼓和唢呐的齐声作响,在代表“金、木、水、火、土”的五色长竿三角旗排成的梅花桩形里舞动,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形神合一,情景交融。

    这就是余姚市富有浓厚地方特色的民间舞蹈——犴舞。

    犴是余姚先民的一种文化图腾,余姚犴舞以犴为主要舞蹈表演道具。常见的犴全长约1.5米左右,分头、身、尾,共7节,骨架以竹篾制成,全身用布料包裹,头部用红色布料点缀,画成似狗似狐状,嘴分上、下两颌,中间露红色舌苔,颌上有大鼻和黑色眼圈,眼珠大而有神。头左右各有犄角和大耳,颌下满腮红胡须。犴无鳞片,背上华须分披两边,尾较短,分上、下两岔。犴舞表演由8个基本阵法组成:拉场、

吃珠、转身、三跳、进桩、串阵、甩尾、收场,演绎八卦图阵。经过漫长的演变,犴舞已经具备了起、转、承、合等作为一种艺术样式所必须具备的基本要素,它集威猛与壮美于一身,“形似”和“神似”完美统一,具有很强的观赏性。

    犴舞的表演源于河姆渡先民对犴神话的崇敬,受河姆渡稻作文化的影响。在漫长的农耕时代,人们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经常通过舞犴的形式祈求驱灾消难,赐雨露,滋五谷。在节庆日、庙会或是有特殊意义之时,人们往往通过舞犴来娱人娱神。犴舞表演始于余姚西北的泗门、马渚及邻近地区,历史上还曾流传到日本。从目前收集的资料和信息来看,全国还没有发现其他类似的犴舞存在。

   犴舞的发展和演变经过了静态图腾、初动、有阵有法和可舞可逗4个阶段。秦以前属静态阶段。秦时属初动阶段:据史料记载,秦始皇第五次南巡到马渚,东夷百姓“舞犴渚山”。以明朝谢迁为代表的泗门谢氏宗族家谱中也记载:“犴神操戈兮舞渚山,盖秦俗也。”说明秦时已有犴可舞,但尚属初动阶段。犴舞的有阵有法和可舞可逗则成形于明代。

    犴舞的发现颇具传奇色彩。20世纪80年代初,浙江省一文化代表团访问日本,在一次东道主安排的民间文艺演出活动中,有一个形似中国龙舞的舞蹈队给代表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问及起源得知:这叫犴舞,起源于浙江余姚的张村。这个消息引起浙江文化代表团的极大震动,回国后,省文化厅迅速下达了查找张村的任务。1984年,余姚市通过民间文化普查,发现原马渚区东蒲公社张家大队(现为泗门镇东灌村张家自然村)曾有一个民间舞蹈队,新中国成立前经常组队参

加当地的庙会,虽无确切名字,但与日本犴舞的描述比较相似。历经周折,一项湮没了近半个世纪的古老民间艺术终于重获新生。

    犴舞的发现,引起了民俗研究专家的重视。当时的浙江省民族民间艺术保护

工程专家工作组和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专家都对这一古老的文化遗存进行了研究,认为犴舞具有较大的传承与学术价值。与此同时,社会各界和新闻媒体也对犴舞的发现给予了极大的关注,人民日报》《群众文化》杂志《青年时报》、中国新闻社浙江分社、《宁波日报》《余姚日报》等纷纷进行专题报道。

    随着全社会对民俗文化认知的加深,犴舞的艺术影响力也与日俱增。泗门张家犴舞队自1991年组建后,在余姚市杨梅节、宁波国际文化旅游节民间艺术巡游活动、王阳明国际文化活动周等一系列大型活动中亮相,获得广泛关注。泗门镇也因此获得了“浙江省民间艺术(犴舞)之乡”的称号。

犴舞的“复活”来之不易,为使这项古老的民间艺术保持良好的生存状态,当地政府作出了积极的努力。余姚市将犴舞艺术纳入政府文化发展的总体规划,成立了犴舞艺术保护领导小组,并将保护经费列入财政预算,同时通过建立基金会、冠名、参演的方式积极引导社会资金的参与。2006年,民间艺术(犴舞)保护基金会成立,《民间艺术(犴舞)保护基金会管理办法》也相应出台。同时,有关部门还从查阅史志、采集民间传说标本、记录传承人的口述和邀请专家论证等方面入手,加强了对犴舞艺术的学术研究。为保证犴舞后继有人,在重点抓好以仅存的传承人张申裕为首的东浦村中老年犴舞队的同时,当地政府还建立了传承人和传承基地保障机制。2005年,余姚组建了小学生组成的娃娃犴舞队。2006年,宁波市在市第四职业学校、泗门中学和泗门镇中心学校分别建立犴舞传承基地。同年,青少年犴舞队参加了省“群星奖”广场舞蹈大赛,获得银奖。2007年的元宵节,泗门镇精心筹划了已经中断20多年的元宵大型灯会,包括犴舞在内的10余种传统项目在灯会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群众参与热情空前高涨,犴舞被当地人誉为东蒲村的“形象大使。犴舞让更多的人体验到了民俗文化的无穷魅力。

 

(摘自浙江人民出版社《流淌的母亲河》)

【作者简介】童芍素,作家、原浙江省委机关干部。